我喜欢在北京闲逛,但我不是说不喜欢跟朋友们出去玩儿。我当然喜欢。但是,每次在城市自己走,常常会偶遇很有意思的情况。
上个星期三,我去参观了清华大学。我之前曾经拜读过朱自清先生的“荷塘月色”,他把清华大学的荷塘描写得淋漓尽致货活色生香。不过,他是在月光下欣赏荷塘的风景。我则是白天来到清华,太阳的光芒被空气污染所掩盖。但是,我且把污染看作一种大雾吧。明天,“大雾”有可能会消散,让阳光照耀荷花的美。不过,大雾的存在是坏事吗?我觉得真没有减少荷塘的优美。
我本来没有打算来清华。那天的功课很多,而且下午宿舍没有电,留在宿舍里学习不舒服。所以,我打算去参观北大,带着功课去校园找到宁静的地方坐下来,在那里做作业。到了北大的东门,才发现有很多保安,不让游客进去,说是现在有考试,周末才可以进去。也罢,我不去北大啦。我往北走,走到我没参观过的清华大学。
到了清华,我走到荷塘。荷塘附近有一片竹林,很宁静,没有人。好的,我就在那里读书吧。我坐在板凳上,打开我的课文,开始读,用蓝色的圆珠笔圈定我不认识的字,写下拼音和声调。竹子长得很高,在下面觉得自己真渺小。那么高的竹子,一定会年长我几岁,树根一定很深。
“你在读什么?”
是女人的嗓音。我转头看,有一位女生站在我的后面,在竹林中。她短短的头发,穿着黄色的衣服,皮肤有一点黑,好像是被夏天的太阳晒的。我告诉他:我是外国学生,正在学汉语,现在读蔡元培的演讲。
“你可以念一下,我要听。”
莫名其妙,我不认识她,但是她已经要考我念汉语的能力。不过,出于礼貌,我并未对他说“不”。心说,好的,不妨给她念,我有可能会学到一两件新的事。
我开始念:“五年前,严几道先生为本校校长时,余方付务教育部。。。”
“不是‘付’,是‘服’。二声”。
好的,“服”。我拿起笔来把声调写下来。
“你是左手啊?左手的人很聪明。”
用左手是一件好事,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,甚至常常被看作一种毛病。
我继续读:“开学曾有所贡献与同校。诸君多自预科毕业而来,想必闻知。士别三日,刮目相见。。。”
“你知道那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吗?是从三国来的,吴国的孙权。。。”他就给我讲述成语的背景,不过她说得太快了,有的地方我听不懂。
我们就那样继续着。我念课文,她改我的发音和声调的错误。有时候,她抓住我的笔和纸,给我写拼音,声调,英语的翻译。她比我年轻两三岁,但是她的态度像老师,我被当作十五岁的中学生。为什么她要那样做?
“我喜欢帮助别人。”
我有可能是被看作了外人,来他的学校,所以这是一种欢迎的方式。我真不知道。抑或她是真正的好人,真正的君子。
三十分钟以后,课文终于读完了,这三张纸充满了蓝色的墨水。然后她看到了课文后面的释义。“好的,念这个”。
我还要再念吗?我觉得有一点无奈,不能不念。这一部分确实没有文章那么难,所以我的错误比较少,读得较为流利,也更快一些。
我也开始对她产生好奇。这个女生到底是谁?他告诉我她是清华大学的学生,读的是理科。她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,像主播一样。“下课”以后,我要跟她多聊一些,要知道她从哪里来,要问她为什么对文学有那么深的了解。有可能我们可以继续联络,我也希望可以后日再回清华,跟她多谈话,加深了解。
不过,读完了最后一字,她就说,“没有了?好的,我走吧!”。我竹林中的老师就匆匆地离开了。我来不及问她。我觉得很吃惊,手足无措。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她到底是谁?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,给我教课,然后无影无踪了。我们那半个小时有老师跟学生之间的关系,可是这个关系好似月光下的大雾,日一出就失踪了。我来北京作客,也是来清华大学作客。那个女生来欢迎我,给我最珍贵的礼物,就是知识,然后离开,我们永远不再见面。
有缘千里来相会,可是这缘分缺转瞬而逝。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表面。不过,果真如此吗?我所收到的临别礼物,真有价格。
天色渐暗,快要七点了。谁知道,暮色下掩盖着什么秘密?清华的历史悠久,每个角落都有自己的故事。在荷塘的旁边,谁知道有多少教授跟他们的学生解释生活中最复杂的问题,有多少喝醉的朋友们望着月亮,又有多少爱人牵着手望着荷花?我的小故事已经变成了这些故事的一部分。虽然很小,但是历史难道不是由各种各样的小故事组成的吗?
如果我等到晚上,可以在月光下欣赏荷塘的风景,可是我应该回宿舍,所以就离开了那个地方。我独自走进来,独自走出去,就像当年徐志摩“不带走一片云彩”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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